高贵的猫与清高的律师

记者曹婧的文章《让律师有尊严地工作》激起了律师的内心自豪感，受到了较大关注。

　　律师要有尊严的工作，有尊严的活着，最好是像贵族般的富豪们一样，这是绝大多数律师的美好理想。但是，在中国若律师自恃血统高贵，就可以高高在上，不愿意与平民为伍，那就会碰壁，甚至会死得很惨。

　　由于律师是洋血统，再加上媒体抬举，律师的形象是西装革履夹着皮包的白领，于是乎许多律师包括我就会自命清高起来，见了富商大腕似乎找到了久违的亲哥弟兄，见到了父老乡亲却似乎形同陌路。

　　其实，不论是关系型的成功律师，还是学者型的专家律师，他们的内心满足似乎与获得尊严都相距甚远。成功的关系型律师似乎多与猥琐的权钱交易相关，而学者型专家律师似乎又多因门可罗雀而羞涩难当。

　　思来想去，左看右看，清高的律师真的就像我家高贵的猫，虽然出身高贵，但是命运多舛。我家的“咪子猫”已经安息在了旭日阳光的春风里，对她来说，暖暖的阳光不再是漫长严冬的奢侈品，恍惚中我似乎也是一只高贵的猫。

　　现在大多数家庭只有一个孩子，我家只有琦琦一个女儿，所以多多少少就显得孤单。好的是，女儿长得漂亮乖巧煞是可爱，不管是街坊还是朋友的小孩，都很乐意与琦琦玩耍。

　　可是，女孩子似乎天生更喜欢小动物，自琦琦呱呱坠地迄今，小乌龟、小螃蟹、小兔子几乎都是她的宠爱。琦琦上小学时，邻居家的大花猫生产了四个小猫，她闹着非要一个小猫作伴。

　　小猫圆圆的大眼，绒绒白毛，一看到琦琦就忽闪着迷人的眼睛，一会儿喵一声，一会儿喵一声，还紧紧的依偎在琦琦怀抱之中，非常招人喜爱。我和她妈都不是动物协会的，对动物没有什么特殊感情，又担心会患上动物的传染病，所以不曾养过狗呀猫呀这类宠物，但是倔不过琦琦喜欢，我们家也就添了一口，名字叫“咪子猫”。

　　邻居家庭条件很好，又是动物爱好者，所以他家养的六七只狗与猫都能健康成长。在我们抱养时，邻居就告诉说猫是很高贵的动物，只吃肉，最好是鸡肉、鱼肉，猫会很干净很健美。

　　既然孩子喜欢猫，猫的血统又很高贵，那么我们就一天三顿用鸡肉、鱼肉喂猫吃，尽管自己也不是一日三餐都吃肉。

　　猫小的时候不敢出门，我们害怕弄脏小猫也不让她出门，加之三天两头有人梳毛、洗澡，所以小猫吃香的喝辣的，过着天堂般的生活。久而久之，小猫确实成了我家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。

　　问题是猫一天天长大，一天天闹着要出门，我们也希望她练就一番上蹿下跳的功夫，所以也就放猫出山。

　　我家有前后院，也有前后门。谁知，“咪子猫”作为家庭成员，早已对住所情况了如指掌，不论是从后门放出，还是从前门放出，也或是从窗子放出，纵然是爬高楼，还是远游逛公园，她都能平安回家。

　　“咪子猫”从不吃野外的生冷食物，一到饭点就会及时回家就餐。个别时间我们出去赴宴没有及时返回，“咪子猫”也会可怜巴巴的等着我们回来，似乎是在等待我们平安回家。这使我们确信她是高贵的，吃不干不净东西带来疾病的担忧就少了许多。

　　随着“咪子猫”愈日长大，她也到了恋爱季节，所以“儿大不由爷”，有时她就会夜不归宿，再后来竟然好几天不曾回家，我们找了好远，也找了好长时间，最后还是没有找到。

　　一星期过后，“咪子猫”突然回到了久违的家，但是我们发现“咪子猫”肚子丰腴了，步伐笨拙了，邻居告诉我们“咪子猫”怀孕了，我们大吃一惊，本来以为“咪子猫”是公的呢。

　　猫分娩的时间到底还是来了，我们没有经验，只好请邻居来帮忙。不幸的是四只小猫全部难产了，“咪子猫”经历了前所没有的打击，她的眼睛里饱含着晶莹的泪珠。

　　“咪子猫”意外怀孕，意外难产，可能是生与死的伤害太深了，好几天不吃不喝，看上去苍老了许多，有时她会傻傻的呆在门前的草丛中声嘶力竭的哭叫，大概是呼喊夭折的儿女，她似乎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。

　　清明节的时候，我们驱车会老家上坟，顺路探望父母，一待就是几天。出门前，“咪子猫”不知去了什么地方，等到第二天出发也不见她的人影，所以她这次就没有跟我们一起回老家。

　　谁知回来时，我们却听到了噩耗。“咪子猫”回来后在家门口守望了三天，什么人喂她东西，她都拒食，剩菜剩饭更是不瞧一眼，最后活活饿死在我家的后花园。

　　“咪子猫”走了之后，我们给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，小小的坟墓上有她一生最喜欢吃的鸡肉与鱼肉。我们深深忏悔没有及时发现她是母猫成年后要做节育手术，也没有想到她会恋爱生子，我们更没有意识到“咪子猫”是如此高贵，她宁可饿死也不肯屈就自己。

　　猫本来与律师是不搭界的，但是，一梦醒来竟然发现，清高的律师就是高贵的猫，我就是一只高贵的猫。

　　律师和猫一样有着高贵的血统。律师是舶来品，来自于英美发达国家，是民主与法治的产物。特别是在这些国家律师竟然可以高贵到做议员，甚至当总统。

　　英美国家律师的高贵血统也严重影响了中国律师，致使许多律师忘记了中国国情，失忆了自己的母亲曾千疮百孔。

　　许多律师与我一样在不切实际的做着白日梦，去当议员，去从政，去做富人阶层。

　　我是标准的北漂一族，从进京发展的那天起，自己就自信血统的高贵，不愿意向命运低头。英美国家律师是高收入的，在中国律师绝对不会是穷人。

　　宁可大案件不多，小案件也坚决不做，这使我富裕出来较多时间去埋头做学问，去与大师对话从而提高自己。

　　我经常是上午半天在办公室处理公务，下午或在亮马河畔的柳荫下花丛中读书，或参加论坛、研讨会。作为律师中的老朽我一直狭隘的认为，小案件耗时耗力却不能提高自己，适合初出道者练手，而做大案件才能一展身手，英雄才会有用武之地

　　几年下来，出身草根的自己已经出版了《中国式律师营销》、《大律师法庭攻守之道》等畅销书，专业书《死罪辩护》、《无罪辩护》等不久的将来也会面世，专家型学者型律师的修炼似乎要大功告成。

　　但是，由于面壁苦读潜心研究学问，就失去了许多赚钱的机会，更由于中国是一个关系型社会，律师似乎还没有应有的地位，若长期坚持小案件不做，而大案件不多的窘境又无法改观，过于理想化的人生设计就会促使自己实实在在变成我家尊贵的猫。

　　打官司就是打关系的思潮，使专家型学者型律师的美梦显得飘忽不定。在许多人看来，做学问不如搞公关来得直接、来得现实，等身的著作似乎不如白花花的美钞更有成就感。

　　爸爸告诉儿子，能伸能屈是条龙，只能伸不能屈是条虫，这话是对的。

　　律师千万不要被高贵血统论所迷惑，在中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，有钱的大腕只是少数，缺钱的老百姓才是主流，不要眼中只有贵族没有平民，只妄想沦为富翁的小蜜，也不要只做大案不做小案，其实涓涓细流可以汇成江河。

　　俗话说，说着容易做着难，俺家的“咪子猫”几天几夜饥肠辘辘，还拒食他人的残羹冷炙，那么有高贵血统的律师会不会落下身价吃百家饭呢，我估计致死自己也不会，因为我是一只高贵的猫。

　　朱自清不为五斗米而折腰，那是因为他有傲骨。鲁迅不为明枪暗箭所吓到，那是因为他有风骨。律师应当是民主与法制的斗士，这是律师的血统所导致。

　　高贵的猫也会追求风花雪月，高贵的猫也想传宗接代，这使动物的本能所致。律师没有做“绝欲”手术，“陈念”不会断绝，六根不净的自己同样要吃喝拉撒。

　　高贵的猫曾经品尝了鸡肉的鲜嫩，嗅到了鱼肉的血腥。律师也充分享受了体制的自由，也一度会“灵光乍现”捞条大鱼，带来莫名的快感。

　　但是，我家高贵的“咪子猫”已经凄凄然离开了，高傲的律师会不会成为高贵血统的“殉葬品”？我会不会就是我家高贵的猫呢？

　　冥冥中，看不出有何区别，冥冥中看到的是同类。

　　（作者：段建国，开物律师事务所北京分所副主任，北京市优秀刑事辩护律师，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刑事专业委员会委员，中国法学会法律文书学研究会理事，北京律师协会刑事诉讼法委员会委员，《中国律师》杂志、《中国律师网》特约评论员，邮箱：djglawyer@126.com）